53下 浩天撺掇云南游 汉典提议国庆约(2/2)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天润超市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超市,一到高峰点从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同时开通前后门的十三条结账渠道,没有一条是不需要排队等待的。超市人气旺盛、货流走得飞快,自然他们后勤部门忙得不得空子。自打何致远进入超市以后,从没有长达一个小时的时段儿可供他们休息。今天下午,超市管理处宣布国庆七天的放假安排以后,天润里的上百名员工无不唏嘘丧气、嘟囔抱怨。
从来没有一口气干了那么多天体力活的何致远,哪里有力气去抱怨。以前教书时在讲台上动动嘴皮子、课后阅阅作业、课前写写课件便完事了,如此轻轻松松一月还能赚得个大几千,福利待遇上乘,且每年有寒暑大假。如今对比眼下这工作,除了不劳心没其它优点了。
当家不易呀,结婚后向来管账的桂英面对每月每月不下两万的开支,如何不豁出去?这几年自己不上班,以为桂英喝喝酒钱自己便来,如今脱离校园脱离家庭真找份工作干着,才知钱来不易、生活不易、当家人不易。超市里的所有员工能忍着劳累在平凡到低级无趣的岗位上干上一年又一年,可怜!可敬!
国庆前一天没什么大工作,公司里的员工越是临近下班放假越是身闲嘴快,这里一堆那里一拨,更多的是坐在办公位上和同事扯淡,整个公司恍然一听跟咖啡馆似的。马经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无趣,想早早下班又觉自己好歹算个经理,要以身作则、尊重人事部的规则,可如此干巴巴坐着真是无聊至极。上午跟几个业务员聊业务,中午和隆石生聊杂志停刊,下午和李姐谈事儿,后来和女同事闲扯此刻,耳朵静到退化的马经理只得再一次点开了好几遍,依然不懂,在电脑上查了查,才知这是一首作者享受闲适、悠然自得的七律诗。致远发这个为何?累坏了吗?他也有受不了的一天桂英盯着诗久久发呆,似是猜透了又似是看不透。她最讨厌致远在她这么个没化的人跟前卖弄玄虚、诗里诗气的,可她最向往的也是致远虔诚保留的这一缕诗香。她渴望那一缕诗香能有力冲抵她胸中无墨、身上掉肉的庸俗和浅薄。似乎,保护致远的那一缕诗香,也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生命里最高贵的一方地。
“爷爷,你国庆放假吗?”晚上八点,钟雪梅和爷爷连通了视频电话。
“爷放啥假呀!哼哼!”晚饭后的钟能舍不得用空调,一边擦汗一边举着手机和孙女聊。
“呐你别太辛苦了,中午太热了你在树底下休息休息,街上好多清洁工都这样的,你别老是忙,最后弄得中暑了”小美人噘着嘴一句一句半带羞涩地说着贴己话。
“没嘛的,爷身体好着呢!爷还没上七十呢你操啥心嘞。”老汉拍拍胸膛朝孙女保证。
“你平常多吃点儿别舍不得买肉买虾我妈赚钱供学成,我赚钱养我自己,你负责照顾好学成,别把自己整得太累了!”向来能说会道的雪梅说起温柔话来有点不在行,说一句顿三秒。
“知了知了,别担心爷!关键爷现在干得动呀!咱这市场里比爷大的老汉多着呢,哪个天天闲得没事?人干点活有精神,身体也好!别操心爷啦,梅啊,你大学咋样呀?给爷讲讲,爷没上过学,你上了全当爷也上了一回大学!”钟能一脸傲娇之态。
他此生的傲娇,也只在孙子孙女面前才表露出来,也只有孙子孙女永远不会拆他的台低矮、无趣又简陋的台。
“最近就是上课呀,不过我今天和我室友出去找兼职了家教的那种,然后有个初一小孩的妈妈联系我们,要给她小孩补课,我们谈好了一小时五十块钱,一次三小时,一周两次,怎么样爷爷?我有本事吧!”小美人抬起下巴朝爷爷炫耀。
“你才毕业没两天你能教得了人家娃娃?”老头伸着脖子质疑。
“怎么教不了!我高中生都能教呢,何况是小学初中的!”
“成成成,家里就数我娃儿最有能耐!”钟能竖起大拇指,毫无保留地夸赞自家梅梅。
祖孙两个聊了一会儿,雪梅又和弟弟学成接着聊。每个周末,和家里人视频聊天几乎成了她最期盼也是最高兴的事情了。她的那一星半点的成就,也只在爷爷这里才能收获全情的、加倍的称赞,也只在弟弟面前才能得到完美的、不掺杂的崇拜。帮助并鼓励弟弟,关心并逗笑爷爷,几乎成了钟雪梅记在便签本上的一件永远有效的待办事宜。
叮微信有条提示。晚上八点半,何一鸣躺在沙发上关闭小视频后打开微信,一看是他和汉典、舒语的小群里发来的,少年呜地一声坐了起来,双手捧着手机正儿八经地看。
“国庆请你们吃饭咋样?”胡汉典在群里发消息。
“好呀好呀!你定地点和时间。”何一鸣积极回应。
“哪天都行。今年国庆我奶奶身体不好住院了,我们全家不出国、不出省、不出市,所以好闲呀!”胡汉典发了一连串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们全家出国游,十月一号下午出发,所以只有明天中午饭可以哦!”顾舒语罕见地发来一条消息。
何一鸣激动地全身扭动,而后回复:“十月一号可以啊,我有空!”
“那好,就明天中午吧!在市里面的千家宴,我待会给你俩发链接!”胡汉典说完,发了条千家宴的定位图,而后三人退去,群里自此安静。
欣喜异常、按捺不住的何一鸣一溜烟跑到房间去找衣服。为了搭配一身最能体现他成熟帅气的衣服,他拉出了一床的长短袖和长短裤,容纳力极强的衣柜瞬间被他腾空,桂英辛苦叠的衣服此刻胡乱堆成小山。穿哪双鞋呢?配哪条腰带?穿什么颜色的袜子?要不要带礼物、要不要戴帽子、背哪个包呀情窦初开的少年为了身装扮,把房间翻得跟原子弹炸过一样,连同爷爷的床、自己的桌子、房间的空地也被他全全征用。
“国庆怎么过呀?”晚上十点半,坐在客厅里的一家人正看着电视,忽然仔仔提问。
“给你爷过寿呀!”何致远回答。
“我明天中午和汉典有约,提前跟你们报备一下。”
桂英嗯了一声,致远和老马没动静。
“那今年国庆,不去奶奶家吗?”仔仔凝眉问爸妈。
“去呀!我下班回来开车呢,还念叨着这件事。前段儿你张爷爷过寿咱只买了东西人没去,你奶奶脸上没光,这回国庆有假,怎么着也得去看看你奶奶。”桂英两手抱膝,言辞确定。
“谁去?我这回不去了吧,超市没放假。爸过寿可以请半天,去湖南可能请不来那么长的假。”何致远挠着丝毫不痒的后脑勺。
目下的何致远浑然不想见母亲和继父张叔叔。他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或都愿理解的,何况自己全然不想解释,更不想听别人轻描淡写的人生建议。
“那我带队吧!咱妈已经八个月没见仔仔了,每回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孩子,想孩子又怕耽搁孩子学习。哎,你奶奶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呀。”桂英冲老公和儿子说。
“那你带着两孩子去吧!”致远伸手指了指边上的仔仔和此刻在屋里熟睡的漾漾。
“漾漾不用了吧她暑假刚去!这回再去,红包、礼物啥的,张叔叔跟妈这样太破费了,何况人多也住不下。我跟仔仔去就成,给大过了生日,第二天坐高铁出发!”桂英拍着大腿,算是定了。
“可以啊,那是不是得买票呀。”仔仔说完,小三口一齐低下头打开手机查高铁票。
亲家那边的事情插不上嘴,沉默的老马关了电视,取来水烟,自个抽了起来。睡前一锅烟,是他的陈年老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