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中 因琐事咄咄逼人 求美人步步紧追(1/2)
“诶!吃个油泼面咋用小碗呢?”周三晚饭,老马凝视掌中李子大的青花碗,鄙夷。
“哦平常吃油泼面的老碗太大了!开口比锅还大,那个洗碗机它小,放不下!”致远心想用小碗吃,待会洗碗方便一些。
老中小三个人,桌子上一盘辣椒炒肉,一盘肥肠香干,一盆油泼面,三个人三面坐,面前各放着一个青花小碗、一双红漆筷子。
老马闷了一口气,从盆里挑面吃。三条宽面刚好一碗,老头吃完一碗又一碗,两只黑粗大手在空中舞来舞去,来来回回不停地挑面,餐桌上掉下不少油面渣渣来。两盘菜一个太辣,漾漾吃得跟狗似的在那儿嘻呲嘻呲地喘气儿;一个太油,老马吃得忒腻味。
老村长被这顿饭整得窝火、没趣儿、不自在,心中恼火,屡劝自己为这点儿事开口犯不着,干脆撂下筷子离席不吃了。
老马明明不爱吃那黏黏腻腻的米饭,一辈子吃面食的肠胃哪里受得了那黏腻,人英英她女婿非得一天至少一顿米饭。不知道他从哪里买的辣椒,说了要些微辣的,愣是买最辣的,一顿两顿没关系,天天吃哪成呀,老马最近老觉着他的排泄物也是火辣辣的。西北人不懂南方人。湖南人果真是天天吃辣,湖南人眼中的不辣或微辣等同于陕西人嘴里的超辣。致远曾问过老头要不要不放辣椒,老马寻思不放点儿辣子没味儿,为这个,老爷们心里生出多少不滋润来。桂英心大体察不到,加上二十年在外早吃惯了川湘菜,怀孕的时候常跟着致远到处吃爆辣的湘菜,口味早跟致远一样了。
老马所气者,并非碗小、太辣、米饭多这三样,还有。每天每天,家里至少有七八件电器开着。洗衣机每日一桶,有时候一桶只三四件衣服;大人小孩的他非得分开,内衣分开得了,都是自家人瞎讲究啥呀。
还有扫地机器人,捡个扫帚扫两下三分钟搞定了,非得费电费钱,人还得跟着扫地机监督它;关键机器人只负责扫地又不管拖地,它慢慢悠悠扫完了,致远后脚又里里外外拖一遍这是干啥?陪玩吗?
最最气人的数洗碗机了,攒存了老马近来多少的怨念。破玩意一开两个钟头,呜呜呜地转来转去,饭后的碗盘又没什么陈年污垢,一天两回、四个钟头地洗,耗水耗电耗得老马颡方言中指头或脑子疼,说什么一清二洗三消毒,消毒个屁,老头活了七十年也没见啥毒。
一个人躺在摇椅上,假装开心地听戏,心里委实不痛快,转着圈儿地在肺腑中抱怨、发火、熄火、哀叹。
吐烟气的时候,瞅见了阳台边高高低低的十来盆花,老马更来气了!致远每天捣鼓一番,有时候提壶浇水,有时候蹲着修剪,有时候挪来挪去说是让花晒太阳一个天天务弄花动不动大半个钟头没了,一个整日忙得不要命、儿女压根见不着面,这两口子好一对活宝。
关键何致远他个当家人,天天在家里玩花、洗菜、叠衣服,一捣鼓一天没了,好像时间不要钱似的。老马为这个气得快吐血了。
屯里人天天为了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劳作,春播、夏长、秋收、冬藏,地里的节点一刻耽搁不得!勤劳的老马活了一辈子,从没见人胆大地、慷慨地如此消遣光阴!伺候老人到死、抚养娃娃长大、青年人结婚盖房娶媳妇哪一样不是大花费?你今天在这里闲生生地浇花侍草,明天你娃儿便没有生活费,哪有人这样祸害生命?
务弄蒜苔得大半年,可蒜苔从地里出去时一斤多少钱?种西红柿时心怀希望想着今年好好干多赚些,可西红柿一小箱一小箱地从地里运走时,一箱子十斤的西红柿,农民能净赚三块还是五块?松土、上肥、选种子,听人说今年青辣子价钱好,一溜一溜种好后浇水、锄草、打药,熬到秋来采摘时,火辣辣的两手喜滋滋地捧着青辣椒,两口子一斤能赚几毛钱?
地里的庄稼一长长一年,可数一数这一年赚了多少钱,微乎其微,心底寒凉,即便如此,来年依旧。过日子不是赌博这一局赢了再来一局,这局输了撂挑不干。即便赔本或者收支平衡没赚到,来年继续,因为播种就是希望,因为来年就是希望。在循环往复的春夏秋冬里,每一轮有一轮的命运,只管闷头干,才能生、能活。
烫人的日头如鞭子一样在脊背上留下痕迹,繁重的劳作如疾病一样在身上落下疤痕,怎么着?因为受了伤便停下脚步叫停命运吗?因为不顺遂,难不成人都像致远这样足不出户靠女人养、一声不吭地耗日子、懒懒散散在厨房里过完一年又一年吗?
老马眼见着女婿一天天为这些个碎事儿磨洋工,只觉恐怖!
正感伤着,仔仔回来了。中年人在厨房收拾,漾漾还在餐厅吃饭,仔仔到家后撂下钥匙换了鞋过来打招呼。
“你咋这么早回来了?”老马问外孙。
“没咋!晚自习是语和化学,这两门我没落下,物理和数学落下很多,想回来自己补一补。还有,教室的灯太亮了,我眼睛最近特怕光,跟老师请假说眼睛不舒服就回来了。”以前最恨“咋”字的少年,普通话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陕西味儿。
“那你咋不在家里吃饭呢?”
“家里太乱了,麻烦!”
“那倒是!”老马吐了口烟气,以表赞同。
“关键你最近老是发火,更女人更年期似的,周末几乎每顿饭你都叨叨,没什么事你也爱挑刺儿,这环境我怎么学习!”仔仔说完怕挨骂,不等爷爷回嘴,赶紧拎着书包去厨房和爸爸打招呼。
老马一听仔仔这话,半晌思忖。原本以为怨气有宿主、一切冲着宿主的他,忽然间如孩子般笑了。原来在孩子眼里,他才是那个无事生非、兴妖作怪的正主。想到这里,老马露出黑牙,豁然开朗。
八点半,本该准备睡觉的小不点儿,倏然间来劲儿了,摇头晃脑、东奔西跑地说是要给爷爷画画。老模特儿坐在摇椅上不让动弹,小不点儿趴地上涂涂抹抹。数分钟以后,画好了。
老马捧着画在灯下一看,嬉笑道:“你画的这是啥呀?这是五六个萝卜还是你爷爷呀?你画爷爷还把嘴唇涂成红色!这叫啥呀这我不要这个!你重画!”
老马故作生气,把画扔给漾漾。
漾漾不接受,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个样子哒!”
“胡说八道!”老马不理会了。
一腔热血的漾漾见爷爷不理她了,偷摸地溜进哥哥房里。
“哥哥,我给你画画好不好?”
仔仔冲着桌面上露出的半张粉嘟嘟的小脸,冷冷地说:“我做题呢,你别在这儿打搅哦!”
“嗯”漾漾手抓桌楞,扭着屁股撒娇。
“我要期中考试啦,考坏了你负责?”少年用笔指着妹妹的额头大吼。
老马听话如此,起身去屋里拉漾漾。
“好好说话不行嘛,娃儿是稀罕你才给你画画呢!”老人调节。
“明明是骚扰还说是稀罕,再说,谁要她稀罕!”少年说完“稀罕”两字,莫名颤笑。
“宝儿,出来,赶紧地!”老马将漾漾连拉带抱地拖出房间,而后关上房门将她又拽到自个房里,打算哄她睡觉。
漾漾叽叽喳喳闹腾起来,老马制服不住,索性放手道:“给你爸爸画画去吧,你爸爸在厨房呢。”
“去就去!”心有大画家执念的小孩,捧着画纸和彩笔,甩着小手走了。
十来分钟后,小人儿捧着一张画进来了,朝老头卖弄。
老马盯着他看不懂的画,戳纸问:“这四四方方的是啥呀?”
“围裙!有小兔子的红色围裙!”
“这是啥?”
“小刷子!”
“哦!你爸爸在干啥呀?”
“擦墙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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