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2）
情势倒转，这一问逼得李四不得不将事情调查进展来个汇报，绵永公事公办，挺直了腰，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看着李四，静静等他梳理语言。
“王卜以前叫刁怀远，继承吉同瑞号，后来与一个英国人查士礼合办亦悦洋行。”
“改名就罢了，关键还改姓，这里有什么隐情。”绵永这回问得挺带脑子。
“不知道，认识他的人打认识那天起只知道他叫王卜，噢，除了那个合伙查士礼约略知道他以前姓刁。”
“好，继续。”
“这个王卜不知什么原因要绑架死者。”
“死者叫什么名字查到了？”
“没有，只推测是山西籍，会武功。”
“山西籍是老郭他们查出来的，你要抓紧，你们工作效率太差。”
“初步分析，王卜可能在鹑鸽胡同附近先用箭正面射伤死者，死者把箭撅折了逃跑，气力不支被王卜抓住，然后带到煤渣胡同附近一个胡同的隐秘所在。这里可能是一个山西商人库房，里面存有炸药。”
“炸药？炸药是谁的？”
“不知道。”
“炸药何来？这么重要事情不知道，查的什么案。”
“一者，库房主人因改朝避乱，去哪儿了不知道，需要派人去他原籍拿问；二者，到底是不是洋行在此地存放炸药，这个事关外交，需要检厅批手续。”李四回答的有些胆怯。
本来，找李四查案是因为队里没有能办案的人。刚刚查了几日，又没有人手配合，能在这不可能的条件下锁定杀手而且还有了画像，本非常人所能为。李四爷刚刚开始还觉得自己挺本事，现在让绵永一连揪住两三个问题一通盘，倒让李四恍惚了，觉得自己挺废物。
“王卜可能……和这个山西老板是同乡，所以知道这个没人的库房，于是把死者绑在这里鞫问，具体想问出什么，目前……不知道。”李四补充追上这个“不知道”，绵永点点头很理解的样子。
“以我对爆炸现场勘察推想，可能是王卜把死者腰上绑了炸药按在靠东墙的地方，威胁恐吓，估计死者挣扎把头上或王卜手上洋蜡烛灯撞翻，引着了火信，王卜惊慌奔出，死者不及逃脱给炸死了。咱们全城一搜查，这王卜闻着风就逃跑了，猜是奔张家口外、库伦，他祖上贩皮货的地方去了，那里许是有他的点儿，下一步，下海捕文书，拿住了一问，案子就全清楚了。”李四长长吁了口气。
“很好，抓紧落实我方才两个问题，你辛苦。”
李四走出办公室，脑子才清醒了些，想想绵永一会儿在王总监甚或赵总长面前汇报时“认真”“睿智”“勤勉”的样子不禁走了句京骂，当然绵队长会适时提一嘴“弟兄们都很用命，都是弟兄们辛苦”。鬼才是你弟兄呢！还炸药哪来的？你四爷爷拉出来的呗！这案子老子就查到这了，爱谁谁吧！
天桥，坛根儿西边的一大块儿地界。
鱼龙混杂之地。
天上掉下来多大的物件这儿都接得住。
说书的穷搭哏儿在天桥撂地儿有些时日了，世道不稳，听书的人少了，茶馆不上座，这一日收了书见王五坐在棚子里，二人见过、寒暄。
这穷搭哏儿原本是善扑营承授司的，承授司原本是个闲差事，负责教习皇室亲族子弟弓马。原来的意思是赓续大清帝国“马上天下，武功江山”的传承，不能让这皇亲国戚，龙子凤孙整日游手好闲，荒废了本事。初心虽好，日久生弊。这承授司你总不能整天轮着个皮鞭，举着个大棒，吆喝这些帝国未来的接班人们在那扎马步，舞大刀片子吧。糊弄糊弄当皇上的也就罢了，剩下的时间提个笼架个鸟，飞个鹰走个犬。尤其慈禧当朝那几年，自当是把学戏票友当练武化食儿了。
穷搭哏儿在承授司那几年，倒没少陪着几个王爷听书、看戏，把个什么《隋唐演义》《包公案》《三国演义》《精忠传》《七侠五义》《三侠剑》背了个滚瓜烂熟。清帝一逊位，这位穷爷花银子拜了个师承，然后就到天桥说书挣钱了。
今天一见同是善扑营的王五爷，自是有些兴奋，王五上来就打听善扑营有个刚答儿可曾在这撂跤卖艺，穷搭哏儿马上就猜到了王五爷的来意：“他们这些人我不熟悉，这两天没过来，可能下天津卫会武馆去了。”
“噢，原来如此。”王五点点头。
“您这是也要……”穷搭哏儿看着王五，用手比划了个架子。
“我就是闲看看。”
“那我带您溜达溜达？”
“敢情好。”两个人相挽着手走出了说书的棚子。
天桥，真个是热闹非凡，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看的、耍的练的……全了。
在一个打把式卖艺的场子前，两人停下，场子里一个小丫头，羊角小辫儿扎得精神，正抡一个小木头刀片子打飞脚，木头刀刷上银漆，竟也似铁刀样子上下翻飞，刀柄铁环上挂红绿两条绸子，搅着风呼呼啦啦。小姑娘一套刀耍完，一个收势，小脸红扑扑煞是可爱，围观众人拍手喊“好儿”，一个老师傅打扮的人端着个铜锣围着场子转，罗圈儿作揖，立时一阵阵铜钱儿如雨落在铜锣之上“叮咚”作响。一旁王五看得甚是心动。
二人又来到另一处摊子前，一个小伙儿正用手指杵鹅卵石。但见他左手攥一个如婴儿臂般粗细的鹅卵石，右手剑指，正在调息运气……王五心中想道：这厮手中的鹅卵石一定是提前打断，然后以石粉粘上的，否则断无可能凭空击断鹅卵石。
正在思忖间，那小伙儿似乎看穿了王五这样人的心思，收了式子对四众说道：“小徒弟儿我学艺不精，能耐一般，但提起我的师傅那是位大大的高人。想当年，紫禁城善扑营，我老师是大内排名第一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