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覆灯火（1）（2/2）

在跃下之前，我心中其实以为自己会像离娄一样，乘风而下，如同一位仙人，翩然飘飘。未曾想跃出冰舟之后便径直垂下，速度之快，令我身体完全由不得自己控制，且这雪峰间的寒风俨如利刃，撕扯割裂我的身体，我咬牙忍着，但那种彻骨之痛，让我连怎么呼救都不知道了。

坠落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眼看着就要砸在雪峰坚硬似铁的冰麓上，但清尊完全没有任何动作。我乍然意识到，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竟然就这样让自己死了？我在人世，还有太多未尽之事，如何能让自己就这样死了？

我想到自救，却发现在此种情况下，我连自己的手臂都控制不了，心下顿时涌起无尽不甘，还有万般悔恨，不知龙郁见到我如此死法，心中会作何感想。若能重来，我是否还会令他失望？

怎奈为时已晚，就在撞进冰面的刹那，我紧闭双眼，就在这时，脑海中倏然闪过清尊离索的背影，只见他右手撑着江面缓缓起身，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只那一眼，我便猛地清醒过来，睁眼看到自己平稳地站立在冰雪上，方圆所见，竟有一片清辉映照着雪峰，昏暗却更显清明阒然。

就像清尊那双眼睛。

那清澈如琉如璃，那淡然如云似雾，那忧痛如雪涂霜。

清澈乃至纯，淡然唯无欲，可那忧痛又是为谁而生？

绝非是我。

我想着那双眼睛，也只记得那双眼睛——骤然明白，那样一份清澈、一份淡然、一份伤痛，单独放在一处都是正常，可三者叠在一起，便绝不是了。

或许国师就是对的？

若非妖魔，何能唯美至此？

若是妖魔，他又如何会再一次助我？

我摇摇头，抛去这种非白即黑的想法，看到眼前的雪峰，又一次傻了眼。

这雪峰，笔直地拔地而起，直入天际，除了离娄击穿后坍塌的那道山洞，其它地方都无比光滑坚硬。我拔出剑用尽内力砍了几下，却连条划痕都未留下。

还好还好，我心中安慰自己，至少清尊将我送回了这座峰下，否则我连找都找不过来。

我记得冶修说过这座峰叫有宁还是去意，单听这名字，又有谁想得到这峰底下会有狻猊、火蜥那样诡谲可怖的异兽呢？我查探着已然坍塌的出口，发现自己连那区区冰石都无法搬动，不由得怪罪自己，一事无成还把自己弄得遍体是伤，真真无用至极。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面前雪峰又一次震动起来，我刚稳住身形，便看见一庞然大物伴着无数碎石在面前的雪壁上猛地撞出，随后便重重砸进冰层之下，速度之快，如流星破空。我险险避过，见离娄整个人魔气腾腾地从破开的雪壁中走了出来。待我看清时，便见离娄右手紧握着紫金长萧，微抬的双眼满是阴鸷，连带着他周遭的冷气都是惊人的肃杀。

我不由得心生恐惧。

我早知离娄是魔，但他在我眼前一直是仙人姿态，现下这种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

纵然如此，我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并未掩饰过自己魔界中人的身份，而在我固有的认识中对魔人自然也保持着警惕与提防，这都是很正常的。令我恐惧的是他一看到我，眼神却倏地缓和了下来，这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离娄。

“小心！”

离娄惊呼一声，身形已经在我身后。我随之看去，见与我咫尺之遥的离娄横着紫金长萧与满身是伤的狻猊对峙在一起，原来适才撞出的正是那神兽狻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