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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回 委重任赵公子信物相赠 解疑情刘幼慈心结释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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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硕未想到这“赵公子”会在潘楼东街候着自己。这潘楼东街距离御街较远,离皇宫更远,只隐隐看到宣德楼的高峻屋角。

“赵公子”在潘楼东街的孙家酒楼一处名曰“断云”的阁子候着徐硕。陆怀熙将徐硕引进阁子之后,便退了出去,这是徐硕第一次与皇上单独面对面,心内不免一阵紧张。

徐硕正要跪拜,被赵祯一把拦住。

“出来以后,我便是赵受益赵公子,行大礼反倒是生分了。”

徐硕点头称是,便一味低眉顺眼地往那八仙桌旁坐定,赵受益赵公子将一碗凉水荔枝膏放于徐硕跟前:

“尝尝,我特遣陆怀熙去龙津桥曹家从食买的,虽说天气尚不算热,但这曹家从食的凉水荔枝膏已经开卖了,每日限量。”

徐硕接了荔枝膏,心下一动,想到石元孙所言,明君贤臣,却是不假。“谢官家……呃,赵公子,谢谢。”

那赵祯笑着摇摇头,并不言语,倒是令徐硕忐忑。

“赵公子今日请在下,不会只是吃这凉水荔枝膏的吧?”

徐硕正说着,但见那官家自怀中掏出一枚刀币,放于其眼前。“徐将军,请看这个。”

徐硕一怔,接过刀币,从外形看,很像是春秋时期燕国的刀币“明刀”,只是燕明刀的刀身应该刻有古体字“明”。但此刀币,刀身刻字却不是“明”。

但见刀身上刻字,其字体方正,笔划繁琐。徐硕在野利任荣的造字行馆居住旬月,耳濡目染,当然知道这是西夏文字“夏”。不由地大吃一惊!

“赵公子,此物从何而来?”

“听徐将军话音,颇为紧张。敢问有何不妥?”

“这分明是西夏之物。”

“何以见得?”

“这刀币上的字,别人不识,我还不识么?分明就是西夏文字,‘夏’字。”

“你在西夏,见过此刀币?”

“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我在久居宋夏边境,却未见过类似货币,应该说,这是一枚有人特地铸造的刀币。在下想知道这枚刀币从何而来。”

官家点点头,将宝元元年清明之事一一道来。徐硕听罢大惊,想那宝元元年,正是李元昊称帝,建立大夏国之时。这枚刀币出现在福宁宫的案几上,是不是李元昊的一种通告?

“徐将军,您想想,皇宫大内戒备森严,莫说福宁宫是就寝的深宫内院,就是那殿前,甚至是宫外御街,都有禁军把守,这枚刀币竟然能稳稳当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福宁宫的案几上。幸好只是一枚刀币,若是一把要了朕性命的刀呢?”官家不由地激动起来,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恕我直言,这是宝元年间的事,也过去两年了,这两年期间难道没有调查过?”

“怎么可能没有调查,但是我也担心此事传出去,会引起后宫恐慌,所以也未有声张。只着了亲近的几个臣子暗中探查,虽亦有些成效,抓了几个宫内的小鱼小虾,但是我却认为,这背后的大人物尚不曾露面。”

“赵公子希望徐某做什么?论对皇宫大内的熟悉,我不如文彦博文大人等文臣;论对后宫的了解,我不如陆怀熙陆公公这样的近身宦官。赵公子找到徐某,似乎有些南辕北辙。”

官家笑道,“都说徐将军聪慧,此事怎的想得如此之短浅?这刀币一事,看似是大内和后宫之事,但是究根溯源,那是牵涉到西夏的军国之事。谁对西夏熟悉?即便是驻守鄜延路、延州、庆州的都监,可能都没有深入西夏腹地,而徐将军您对西夏的熟悉程度应该比他们都熟。”说到此,官家抬头,直视徐硕双目,“徐将军,不要以为赵公子只是坐在龙坐上的泥雕塑。”

徐硕心下一惊,这官家虽未说破,但个中深意耐人寻味。

“小人不敢。”

“我便直言,自收到这枚刀币的两年间,寝食难安。这人一日寻不到,便一日不安。当然,我亦明白,光从皇宫大内入手,只是管中窥豹。非但如此,你看看这三川口之战,我宋军溃败至此,让我如何安身。徐将军,此次赵某亲身前来,并非要你以一己之力找出那西夏安插在我大宋中的奸细,这也委实强人所难。话说三川口溃败,其源头在于金明寨,金明寨乃李家部署,那守将李士彬已经是第二代,现在一说金明县,不知有赵,只知有李。不仅如此,如今大宋,虽官家已亲政,但仅是汴京一带势力较强,往远了走,地方豪族当势,麟州杨氏、府州折氏、丰州王氏、金明李氏还有绥州高氏。朝廷对地方豪族皆施以安抚和犒赏政策,但是,自古以来,诸侯割据都是养虎为患之大事。因此,对于这些豪族,亦是又亲近又恐惧。非但如此,这些豪族中,多半非我族类,且都位于党项族人、番人聚居之地,若说奸细、探子,不能保证在这些豪族中没有那么一两个。三川口一役,看似我大宋兵败如山,但亦是机会,金明寨李家重创,目前仅李士彬世侄李驭疆镇守,正是族力空虚之时。还请徐将军趁此机会,收复我金明寨。在出兵之前,李元昊派万余兵力假降,今虽战事结束,但混迹于李家军阵内的西夏军,难保摘除干净。此次还望徐将军助赵某一臂之力,重建金明寨。”

听罢官家一番言语,徐硕不禁心惊肉跳。官家密会,果然大事临头。想爹爹虽文武双全,但这些年重在用武,在朝接触官家机会并不多,官家此次如此重用刘家,一番肺腑之言,是否有交浅言深之嫌?而重建金明寨此等大事,若是贸然应允,尚不清楚官家用意,是试探,还是诚心委以重任?想到此,徐硕双手当胸,行了一个抱拳礼,道:

“重建金明寨,肃清奸细,乃大事。赵公子何以将此重任委以区区草民?您虽称呼我将军,但您也知道,这将军不过是当日追随爹爹出征,得爹爹庇佑,获以副将一职,要说建功立业,徐某还差得远。要说探查迷情,又有征战经验,谁能敌得过那狄青狄汉臣?”

听得狄青姓名,官家思绪一下子被拉到当年的甘凉旧事里,若非狄青相助,就算是那李元昊不杀自己,也未必能活着回到汴京。

但碍于事出隐蔽,甘凉之事随着太后、盛度等人离世,再无人提知晓提及。官家几次想提拔狄青,都感到师出无名,只得暗中寻了机会,让狄青接触庞籍、范仲淹等人。那狄青果然不负众望,颇获重臣赏识,庞籍和范仲淹多次举荐,此次河中府查案,庞籍还特向官家要了狄青做贴身侍卫,官家正好乐得顺水推舟。

此刻听得徐硕提及狄青,官家会心一笑。“狄青确实是堪当重任,想想此次三川口溃败,延州、庆州、鄜延乃至土门、金明县等地皆虚空破碎,那范雍、卢守勤朕早有调离之心,现在朝廷,文臣鼎盛,贤能汇聚,确乃朕之大幸。但是武将却匮乏,这宋、夏、辽三国鼎立,关系微妙,没有堪用的武将,实在令朕头疼。朕亦明白,徐将军并非有意推诿,而是感到上意难测,你我君臣之谊尚未达无间之境地,朕此次密会徐将军,难免会有交浅言深之嫌疑。但是,徐将军请想,如今国难当头,夏、辽之威强压我宋境,汝父刘平被俘兴庆府、石元孙形同废人,王信、卢政是活着回来了,但是士气之低落,还尚待修整。我能想到的可用之人,除了徐将军、狄侍卫,还能有谁?此次恳请徐将军收复金明寨,这是宋夏之争的重要一环。对狄青而言,徐将军觉得延州、庆州之虚弱,强兵力、整河山,他可堪此大任?”

听得官家一番言语,发自肺腑,震耳发聩,徐硕一时热血澎湃,跪拜于地,诚心道:“官家明鉴。”

“朕封你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袭刘平之职。”

“谢官家。”

官家微微一笑,“正事言罢,莫再君臣相称,依旧是赵公子吧。”说着将那把刀币递给徐硕,“这枚刀币就赠与你,一来算今日赵某委托徐将军之信物;二来日后你出没西夏,或许能寻得这刀币的来历。”

徐硕接了刀币,正欲跪谢,被官家一把拉住,“这刀币,也是赵受益赠与徐致澄之信物,莫与朝政相连。”

听罢此言,徐硕先是心头一暖,尔后又是一颤,今日一国之君如此平易,除却信任之外,个中重压无需言表,这刀币分明就是西夏之物,给了自己,怎能不与朝政相连?

“赵某平日里难得出来透气,今日有致澄作陪,我们一醉方休。”

徐硕见官家尚有雅兴,诚惶诚恐。少不得又陪着痛饮了几杯羊羔酒,就着那孙家酒楼的水晶羊肉、葱泼兔、莲花鸭签,格外有滋味。几杯酒下肚,人亦放松下来,徐硕便将一颗心暂时落进了肚子里,视那官家朋友一般,谈天说地起来。

待回了刘府,竟已至深夜。

春已渐深,园子里的蔷薇次第开放,夜风拂过,暗香馥郁。徐硕想起上一次蔷薇花开的时候,还曾与爹爹、文坚、幼慈以及锦文、博文一起在这个园子里喝茶,那时候锦文、博文还小,博文还掉了一颗牙。大家都笑话博文的时候,博文还说,“这有什么,文坚大哥不也掉了一颗牙吗?”

博文说的是文坚当年练习骑马射箭,不小心坠落下马,臼齿被摔了一半,文坚笑的时候,总是引得旁人更大的笑声。

文坚是真的走了,而且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走的,徐硕不觉唏嘘:

人生行路客,光景事如何?

浮名累相逐,千里成契阔。

“哎哟,什么契阔啊?谁在哪里长吁短叹呢?”

正感慨前事,蔷薇花间忽的走出一人影,月光正好照在她脸上,那一双翦水秋瞳,不是幼慈又是哪个?

“这么晚了怎么打这里冒出来吓人?”

“你不也是这么晚吗?我是在等你。”

“等我作甚?”

“别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去边疆打仗,能不能带上我去?”

“也带上我!”

“还有我!”

幼慈大吃一惊,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在自己后面。扭头一看,景文、博文自花丛中钻了出来。她不由地一声惊叫:“这么晚不睡觉,你俩出来干什么?”

“只准你出来得,偏不许我俩出来了吗?”景文要长博文两岁,伶俐一些。

徐硕瞧见他们仨闹作一团,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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