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九十章·“爸爸。”(2/2)
之前居民们也经历过不少次空袭,才会到处都有废墟。自从黑雾弥漫,这种偏僻区域的城市根本没有保护体系。旧日之世已经几乎和末世没有区别,唯有联合政府还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
苏明安完全没想到,上一刻还是平静的小城生活,下一刻就突然变成了战火连天的恐怖场面。
大部分毁灭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离明月燃烧符篆,用巨大的屏障挡住了这一片区域的炮弹,居民们纷纷赶来避难,但更远的区域,没办法保护到。
一遍又一遍的巨响在苏明安耳边响起,十分钟后,轰炸机群在城市上空盘旋片刻,只剩下凄惨的哭声和一地残缺的尸骨。
“啊啊——啊!”
“救命啊,救救我……”
仅仅十分钟,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个模样。本就混乱残缺的城市,像是再度被人翻了个面,露出了更加密集的炮坑和废墟群。随处都是哭泣、悲伤和绝望。
苏明安盯着逐渐离去的轰炸机群,放出了紫级宠物“绯鸟”,让它跟着机群,必须把这群家伙是谁弄明白。
随后,他继续向苏洛洛家冲去。
唯有四阶水准才可能硬抗热武器,苏洛洛只有一阶,她不可能抗得过。苏明安只能希望,炮弹没有落入她家的区域。
抵达苏洛洛家门口,苏明安抬起头——
他看见了——漆黑浓云之下,一摊倒塌的废墟。
漆黑的炮坑落在不远处,风浪掀翻了这一块的所有住房。
……很显然,她家没能幸免,甚至离爆炸区域极近。
飞灰交杂之间,鲜红的絮状物质在空气中漂浮,鼻尖满是血和火药的味道,皮肤都能感触到空气中的滚烫。
“苏……”苏明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呼唤她。他眼前的所有都是飞舞的尘埃,原本老旧的居民楼已经不见了,再没看见她家的楼梯,以及居民楼前的老树。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脚下的砖瓦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灰尘与碎瓦淹没了一切。
一个被炸得只剩一半的梦巡头盔滚落在废墟中,残留着一抹粉色涂鸦,这是她的头盔。依稀可见旁边的沙发和椅子,就连沙发的棉花都变成了熏黑色。几张焦黑的相片堆叠在砖石间,紫童小女孩在照片上灿烂地微笑。
一截手臂肢体静静躺在钢筋横越之间,皮肤呈焦黑色,指甲都已经被炸得破裂,手里还紧紧捏着断裂的酒瓶。苏明安立刻蹲下查看,发现了手臂上的纹身——这是苏洛洛父亲的手臂。
旁边就是苏洛洛父亲残缺不全的尸体。
那她呢?她已经回家了,她只能在她父亲附近。
她家并不大,她父亲就在这,那她只能在这片废墟之间。
“卡哒,卡哒,卡哒。”
苏明安掀开木块,挖走砖瓦,用牧师杖当作挖土棍,一块一块地撬开石砖,一点一点向下挖。离明月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手捧厚壳书,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二十分钟后,苏明安挖开了附近的所有空地,都没有看到她。只能看见破碎的布片和残缺不全的肢体,无法辨认这些是谁。
苏明安望着这些丝丝缕缕的血肉,停下了挖掘的动作。
在废墟世界里,战争是经常发生的事。凯乌斯塔的七十二年,伤亡人数超过五十亿。这种被轰炸过的城市不计其数。
但只有真正呈现在苏明安面前,他才能直观地感受到,每一次指挥地图上战争红点的出现,每一次下属向他汇报的千万伤亡数字,都代表什么。
……太突然了。
……太奇怪了。
战争原来是这种东西。
“苏……洛洛?”苏明安站直身子,站在遍地废墟之间,望着空地里辨不清是谁的尸体,举目无措。
没有人回应他。
这附近,像他一样正在挖掘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衣衫褴褛,没有工具,只能用双手疯狂地挖掘着倒塌的废墟,两只手臂满是鲜血,指甲断裂,一边挖一边哭喊亲人的名字:
“珊珊——珊珊——!”
“小乐!你出来!出来啊!你喊一声,好不好?”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
苏明安回头看了一眼离明月,离明月正在看着天空。
“如果是旧日教廷的轰炸机,机身会内置自爆系统,一旦驾驶员被杀死,自爆系统直接发动,飞机会坠落引起爆炸。”离明月自言自语:“不可能拦截,这场爆炸必然发生……”
苏明安感知着自己的绯鸟,它已经追踪在机群的后方。
但是苏洛洛在哪里?
红黑色的天空弥漫着烟尘,浓重的漆黑乌云弥而不散。
苏明安一步、一步往后退,他望着这些残缺的废墟,望着地上残缺的粉色梦巡头盔,眼神有些茫然。
直到——
“小云朵。”
霎时,天空中的红黑色随风而起,似被吹散了些许。
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
“……小云朵。”
苏明安回头,望见从另一栋尚且完好的楼房走来的,满脸迷茫的紫童少女。她的手臂满是鲜红的血,声音夹杂着哭腔。
她似乎也没想到会突然遭受这些事情,这一场空袭太过突然,战争如此不讲情面。没有一点预兆,仅仅二十枚金属块就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苏明安怔了一下,才确定满脸灰尘的她是苏洛洛。
“小云朵。”
少女第三次唤了他。
她站在火絮与浓雾飘散之间,咳嗽着朝他走来,眼里满是后怕与恐惧,声音像是颤抖的麦筛。
“本来我有了一点钱,今早就打算送妈妈去医院治癌症……早上我还问了爸爸,我问他要不要一起送妈妈。他说他才不送,要待在家里喝酒……”苏洛洛颤抖地说:“结果谁知道,炮弹会落在我家,而医院安然无恙……”
她看见了废墟里男人残缺的尸体,察觉到了命运的无常。
如果他能去送一送妈妈,是不是这一次死亡就不会发生了?
她的表情似哭似笑,像如释重负,又像含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