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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后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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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增德气呼呼地骑上自行车,他猪头一样的脸泛着白霜,他必须立刻马上就得骂上一顿。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毁灭。要毁灭那也只能是别人毁灭,大教授的选项里只剩下爆发。

他一进门就把背包重重摔在饭桌上,然后肥大的屁股重重地坐进椅子里,喘着粗气瞪着卧室的门。

孙平尧从卧室里探出脑袋,一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知道要么是在单位受了气,要么,孙平尧叹口气。要么,又是乔乔这孩子钱不够花了。孙平尧预备着迎接乔增德如万马奔腾的话。

果然,乔增德一见到孙平尧,不等她开口,他一路上闷在心里的炮弹就破了膛:“孙平尧,你把乔其惯成什么样了?花起钱来怎么这么大手大脚?我一天到晚就给你们娘俩当牛做马,你们除了剥削我,能帮我什么?你知不知道成秉缘都什么身价了?他年薪一百万!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一辈子都耽误了?镜壬富被南山大学挖走了,二百万!要不是你,我能在这么个花枝招展的大学?学院里都是你这样的娘们,干啥啥不行,一天就知道使唤丈夫,你就是寄生虫你知道吗?在外你帮不上我,在内你教坏孩子,你里里外外啥都不是......”

孙平尧感觉头晕,乔增德说的她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自从来了瀛京,她就浑身不舒服。她在家躺了半天,莫名其妙只想哭。

她扶住门框,任乔增德骂,因为她感觉自己实在没有力气跟乔增德生气。

乔增德尽情地骂了一个小时,前列腺矮下去以后,他终于发现孙平尧不对劲。他喝口水,乜嘢着眼睛,不耐烦地说:“孙平尧,你一天天装什么资产阶级大小姐?你以为你是什么官家小姐?你爹都死多少年了,你还在装!”

孙平尧一听乔增德说起她的父亲孙昱仁,忍不住大放悲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乔增德愣了。孙平尧没有扑上来打他,也没有跟他对骂,独角戏没意思,他才停了嘴。但孙平尧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粗鲁地坐在地上撒过泼。结婚二十多年来,孙平尧连拉屎都不出声音。

孙平尧坐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乔增德觉得她特别像屯里他大嫂马爱莲。只有乡下妇女才会捶胸顿足,坐在泥地里搓着脚撒泼,孙平尧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

乔增德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满心厌恶地瞪着孙平尧:“孙平尧,你干什么呢?你跟谁学的这一套?”

孙平尧大哭着喊:“送我去医院!”

乔增德又傻了:“去什么医院?”

但孙平尧还是哭。

乔增德嘀嘀咕咕地有点害了怕,抓起电话,叫了医院的急救。

一番折腾,孙平尧什么事没有,乔增德学会了一个新词:更年期。

乔增德又悟出了一个可以发挥的新句子: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你们女人不光是祸水,不光只会剥削男人,你们本身就是麻烦。

孙平尧激素紊乱,皮肤过敏,动不动就哭。乔增德厌恶地连家都不回。

包霜蕊刚开始的时候还来过几回,可是自从她儿子出生,她有日子没来了。乔增德可不好意思让包霜蕊知道自己的家丑,好像孙平尧是他肛门上的痔疮,见不得人。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王奇。自此以后,王奇每个礼拜多了一项任务,接送孙平尧就医。

李蕤毕了业,奉上六千红包答谢乔增德。乔增德没有去看望李仲森,也没有去看毛秀春,他觉得自己和北东师范大学的关系可以画上休止符了。

可是,乔增德看到北东师大非但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垮掉,反而接连拿到几个国家重大项目,他还没有离开,心里就隐隐感觉自己选择去瀛京,是走错了路。

从北东师范大学回来后,孙平尧的病情让她更加娇弱。她不去瀛京艺科大学附近的航明医院,非要花一个小时车程去瀛京高干医院。王奇打着车接上孙平尧,再打着车接回孙平尧,回来后再请乔增德和孙平尧下个馆子。一个学期下来,王奇光是打车就花了六七千瀛洲币。

陪着孙平尧看病的一个学期里,王奇的中度精神分裂症慢慢痊愈了。她一点点识破了乔增德和孙平尧合起伙耍的把戏。可是她依然没有想到逃脱的办法。

她把打车的票据一一收集起来,装订得整整齐齐,递给乔增德说:“乔院长,这些票据,您可以走您的科研项目报出来。”

乔增德喜不自胜,破天荒地在王奇面前露出了笑脸。

没过多久,乔增德他娘于春梅独自一人从朝北坐一宿火车到了瀛京。

于春梅说是和乔丁钩吵架过不下去了,也想儿子了。

乔增德皱着眉头把于春梅从瀛京火车站接回家,心里烦躁起来。

瀛京艺科大学分配的房子有八十平,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不像样的客厅,捎带着餐厅,和北东师大分配的房子没有太大区别。于春梅的到来,让整个房子显得格外拥挤。

乔增德搬到客厅睡,孙平尧不愿意和她婆婆睡一张床,就在乔增德的书房搭了一个简易床。三个人别别扭扭只住了两天,孙平尧就开始和乔增德吵架。

她当着于春梅的面甩甩打打,第二天晚上干脆连饭也不做,于春梅怎么叫她她也不出声。乔增德捂着脑袋犯了难。

他也觉得不方便。母亲不请自来,凭空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家里有一个头疼脑热犯女人病的老婆,现在又多了一个和他爹怄气离家出走的娘。

于春梅不认字,走到哪儿都需要有人领着。第三天一大早,乔增德去单位开会,会还没有结束,他就接到孙平尧的电话。

孙平尧愤恨地说,他母亲走丢了。

乔增德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骑着自行车四处寻找。他不想让学生知道,也不想让同事知道,他有一个这样的娘。他独自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足足找了两个半小时,才在最不常走的小区北门发现他娘于春梅佝偻的身影。

乔增德火冒三丈,把自行车往街角一扔,在大街上尖起嗓音就把于春梅训哭了。

女人麻烦。老人麻烦。老女人更麻烦!

乔增德恨不得仰天长啸。于春梅越哭,乔增德越暴躁。他三拽两拽把他娘于春梅带回家,进了门,他一声不吭,把于春梅的包袱卷巴卷巴,连饭都没留她吃,就把于春梅送上了回长天的火车。

那是于春梅一生中第一次来瀛京,也是最后一次。她搭上自己的小包袱,在火车启动时拉开车窗,冲乔增德挥一挥手,哽咽着说:“二,回去吧。娘给你添麻烦了。”

第二年春节刚过没多久,朝北的雪还皑皑一片,于春梅死在乔家天井的井沿边上。井沿旁边是上着冻的打水轱辘,堆着柴火杂物。她静静地靠着柴火堆坐着,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于春梅死的时候,乔增德正在办公室给包霜蕊安排出国事宜,乔增金带着妻女正在南海过冬,乔增财打了一宿扑克,正睡在寡妇李兆敏的炕上。乔丁钩和于春梅早就分屋睡了,他早上吃饭的时候都没给于春梅做,当然也没有叫她。

等到三媳妇田立气冲冲抄着镰刀来找公婆两口子主持公道的时候,乔丁钩发现于春梅手脚冰凉,早就断气了。

乔增德听到消息,放下电话,木然地躲在办公室,他突然狂扇自己十几个耳光。

如果当初他留他娘多待几天,带她在瀛京好好转转,检查检查身体,多尽尽孝心,那他娘不会这么早就走了。可是,世界上哪有后悔药。

乔增德眼睛通红,像头发疯的野兽。这一切,都怪孙平尧。

孙平尧故意挑唆,甩脸色给他娘,所以他娘才会出门才会走丢他才会暴怒才会把她送上火车,都是孙平尧这个势利眼。这个恶妇!这个不孝的儿媳!没有妇德的妻子!一切都是她害的!

乔增德僵硬的身体里揣着杀人的心回到家,孙平尧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一张见风使舵讨好的脸!乔增德瞪着她,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你这个毒妇的心吗?乔增德不发一语,用尽全身力气把餐桌掀了个底朝天,桌上的瓶瓶罐罐摔了个稀里哗啦。

孙平尧吓得大叫,躲得远远的。

但过了好一会儿,乔增德也没有进一步行动。他踩着玻璃碎碴坐下,头深深地低着。

孙平尧轻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乔增德,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你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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