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第八三〇章 昆仑关遇伏(2/2)
刀光闪过,一颗颗头颅滚落泥地。鲜血洒满象蹄前方。
「继续,直到有人开口为止。」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
远处的方成英咬紧牙关,双目泛红,猩红渗出双瞳。他缓缓站起,走出泥坡,在破碎的军旗下高声呼号:「我方成英,誓与诸君共存亡!」
「我大明男儿,虽千万人,吾往矣!」
「交趾母狗,今日杀我弟兄,我誓不与尔等同天共土!」
他拔出乾坤刀,割破左掌,血如线滴入泥地。
「从今日起,方成英在世一日,不灭交趾,不姓方!」
「阮氏全族,征家满门,斩草除根,寸不留生!」
这声血誓,掀起风雷。
近卫残军齐声高呼:「灭交趾!血报仇!」
昆仑关下,战场寂然。
征舜燕神情凝滞,第一次,她看见敌军中那种如同火山将爆的死志。
她知,这仗,再无轻取之可能。
乌云低压,雷声渐远,山雨将临,晦云低压,雷声乍作。天际一道赤焰划破云层,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动地的炮声。
「开炮!」
梁红玉声如霹雳,百花一营在山口列阵,列装火炮接连点燃,引线如蛇,喷出火舌。山道两侧巨石崩裂,尘烟冲天,封锁近卫二团多日的石壁轰然炸开,露出猩红破口。
「百花一营,突前!」
「第十八师,冲锋!」
万箭齐发、炮火连声,梁红玉一马当先冲入血战之地,身后百花女军与第十八师宛如洪流倾泻,将昆仑关外化作燎原之火。
征舜燕立于战象背,眼见形势突变,冷声怒喝:「万象军,反击!稳住正阵!」
战象部队再度冲阵,象鼻挥舞,巨蹄践踏。然而坑道旁的山坡滑泥未干,象队冲势不齐,被明军以火铳乱枪压制,前排象阵登时溃乱。
「冲!随我杀出去!」
方成英一身血甲,手持乾坤刀,率领残部自坑道中杀出,与新军合流。近卫二团的锐气重燃,如饿狼扑阵,乘势搅乱象军队形,将征舜燕从前锋逼退。
「撤!」她咬牙,亲卫急忙前拥后护,战象咆哮着退入林野间,仓皇逃离战场。
另一边,阮功高正试图调动预备军队迎击新进明军,却被梁红玉所部切断军阵。见来者乃女将,他轻敌而笑,提枪跃马直奔而来:「想不到明寇竟有美娇娘,让我来替你脱甲献俘——」
「放肆!」
梁红玉目光如刀,骤然勒马回身,弓如满月,一箭脱弦。
「嗡——」
箭破风声未止,阮功高眼中惊恐初现,喉间已被利箭洞穿。他连声都来不及喊出,便仰身坠马,轰然倒地。
梁红玉疾驰而过,举枪一挑,将其首级自颈上斩下,挂于马鞍之前,鲜血淋漓,令人胆寒。
「敌将已毙,追!」
明军士气暴涨,百花一营与第十八师如潮席卷,越军见主帅阵亡,乱成一团。有人丢盔弃甲,有人疯狂逃窜,整个昆仑关外化为屠场。
第十八师师长梁拜明登上山坡,手持望远筒,眼见敌军溃败,沉声下令:「炮击溃兵,追到山脚不留一人!」
数十门火炮再度怒吼,烈焰吞噬昆仑山道,弹雨之下血肉横飞。惨叫声、兽鸣声、土石崩裂声混为一体,越军溃兵如蝗虫般成批倒毙,山道之间流出红色洪流。
然,天怒似欲终结这场屠杀。
「轰——!」
雷声忽作,暴雨骤至。雨如瓢泼,瞬间扑灭火炮引信,火绳潮湿难燃,铳械沦为废铁。山林泥泞,追击受阻,交趾残兵趁隙遁入密林,如溃水流散。
而此时,密林深处,征舜燕策马回首,满目血红,低声对亲卫道:「此仇不共戴天,方成英,梁红玉,我必亲手取你狗男女首级。」
风中,杀意未散,昆仑山雨犹断断续续落下,仿若血泪洗地。
暴雨如注,山岭泥流滚滚,染着尚未干涸的血痕,宛如天地同悲。第十八师已完成清扫战场,百花一营亦接管周边山道防线,只留重伤者于原地修养。帐幕之中,火光摇曳,方成英斜倚于卧榻,面色苍白,额间冷汗未退,气息尚未稳定。
他两日昏迷,梦中再三重现战友被斩之景、战俘惨死之声。每一次醒转,皆如从地狱中挣扎而返。
当他再次睁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熟悉而疲惫的面孔——梁红玉。
她披着湿披风,坐于帐角,倚枪而眠。浓密长发早已散乱,甲胄濡湿未解,却仍坚守不离。她手中握着方成英佩刀,似在守护,也似在等待。
那一刻,方成英心跳微乱。
他欲出声,却未能启齿,只抬手轻轻一动,手腕上绷带微紧,发出轻响。
梁红玉骤然惊醒,转头望来。
「你醒了。」
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双目泛红,却强作镇定,「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送去钟山长陵了。」
方成英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沙哑道:「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梁红玉垂下目光,望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与胸口,眼神一黯,低声道:「你为什么不等我?明知道有伏兵,还执意进山……你若死了,我——」
她话音骤止,似是惊觉失态,急忙转过头。
帐中一时无语,唯余雨声。
方成英望着她略显僵硬的背影,心头微动,却终究没说出那句盘旋在心中多时的话。他自幼长于军旅,冷眼看生死,却从未懂如何面对这样一位并肩厮杀又令人动心的女子。
「妳……没事吧?」他转而问。
梁红玉吸了口气,淡淡道:「我杀了阮功高。」
方成英一怔,随即喟然一叹:「那狗贼死得好。」
「可征舜燕逃了,还发了毒誓要杀我们。」梁红玉皱眉道,「她不是寻常女将,来日恐有后患。」
「我等她来,下一次……我会亲手取她性命。」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坚毅。
梁红玉终于转身,目光直视他,良久后轻声道:「你这人啊……心这么硬,怎么有人敢喜欢你?」
方成英心头一震,似有什么东西搅动了那潭他一贯自持冷静的心湖。
他移开视线,低声道:「那就……让她不要喜欢。」
梁红玉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浅笑,笑中有雨、有血、有无数藏匿未吐的言语。
她站起身,将那柄沾血的佩刀放回他身侧,语气恢复平静:「歇着吧,等天晴了,我们还得南下。」
「邕州还没结束。」
她转身走出帐外,身影消失在帐门雨帘之后,只余下一地湿气与未竟的沉默,与方成英手心那柄温热的刀柄。
他低声喃喃:「若真有人……敢喜欢我,我……又该怎么办?」
雨声骤大,掩去所有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