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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魇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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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得。

一团被子被扔到了他的手上,杨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恶狠狠地说:“我改主意了,还是你睡外面,我睡里面。臭陆霄,我管你记忆力有多少,总之,你必须记住,今晚的杨蔓亲你了,咬你了,对你很坏,连床都不给你睡,这个小仇,你必须给我记一辈子。”

噗嗤。

陆霄一笑,“小姑娘,你幼稚不幼稚。”

“你管我。”

一扭身子,杨蔓再次回到房间,碰一声将门关上了。

贴着门听了小半个小时,她终于如愿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轻轻拍了拍胸脯,她吁出一口气。

然后,软软地,她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小哥哥。

心里轻轻念她给他的昵称,杨蔓想——

假如你要记她很久,那么我也可以陪你很久。因为他们说,总有一天船会靠岸,飞机会到,候鸟会回归,而爱,终会有回音。

而我才十九岁。

青春活泼有张力

还有大把的人生陪你浪费。

·

浪不浪费倒是另说,杨蔓给陆霄的消息却是一点也没浪费。

次日一早,a城的部分警力得到了队长陆霄的内部消息,立刻着手探查跛脚美艳女人与瘦高个儒生的搭配。

一通翻找之下,倒是找到一些有趣的内容。

或许是人贩子那边收到风声,仓促转移阵地。于是第三天的夜里,北郊附近的一家饭店里再次逃出来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不知是当机立断还是曾被人教导,总之,在逃出生天的第一时间就赤身地跑到了附近的警局。

陆霄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女人浑身带伤瑟瑟发抖地蹲坐在椅子上。她身上披着一件大毛巾,颇有当初杨蔓找陆霄时的可怜。

陆霄问:“她怎么样了?”

女警摇摇头,颇为遗憾:“大概是受惊过度,她怎么都不肯说话。”

“蔓蔓,蔓蔓,蔓蔓说有事情就去找警察。”

“蔓蔓说,有事情就去找警察。”

“蔓蔓说有事情就去找警察。”

吕静的脑海里像海啸一样不断重演着这几日遭受的一切,那张模糊的男人的嘴脸仿佛在这一刻还在打着算盘精打细算。

旁边那个跛脚女人尖利的嗓音犹如鬼魅。

“还是雏好卖些,你搞那么些个玩意儿,不赚钱。”

“谁说雏才好卖,这些个女的,长得好的,大价钱卖深山里去。差的砍掉肢腿,放到岛屿上做一些表演,照样赚钱……你个小婊.子,是不是吃醋了?”

“谁吃你的醋啊,不着调。”

晃——

眼前忽然被谁的手晃了一下,吕静抬头。

这是另一张陌生的脸孔,长相坚毅,还透着点硬朗,许是他眼里的担忧触动了她的心脏。

她突然精神全面崩溃,哭喊,尖嚎:“我想回家!”宛如受伤的小兽,哭得嗓子沙哑。

声音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警局里有好几个和吕静一般大的人。他们听见那样的歇斯底里的声音,眼圈微微泛红。

良久,陆霄侧脸,问身旁的女警:“她多大?”

女警也不过二十三左右的年纪,闻言凑到陆霄边上,压低嗓音,死死捏着自己的拳头防止自己情绪失控,她轻叹口气:“公安系统里根据她的指纹查出来,今年二十,也是群租房内的人,不过不是黑户。”

黑户是陆霄的查找范围,但如今人贩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响亮,刺辣,扇在整个a城南区警方的脸上。

陆霄握紧拳头,手上青筋直现。

这一秒,他恨不得手撕人渣。

然而这样,他还是把自己的嗓音调整好,用低柔温暖的语调告诉眼前这个女孩,他说:“你不要害怕,你安全了,我会帮你。”

手下意识地抬起。

小姑娘却以为他是要碰她,于是条件反射,一直退,一直退,一直退,脊背压在身后椅子的装饰上,有了压痕,她都还在退。

陆霄见状,触电般猛地把手放下。

他起身退开,打算让女警来宽慰她。小姑娘瞥见他居高临下的样子,突然,眼泪一掉,一点一点拨开自己的大毛巾,像在找什么东西。

最后找不到那样东西,

她就一把跌跪在地上求他:“我今天那个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碰我,是真的,我骗你不得好死。”她举手发誓,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女警掏出一枚卫生巾递到吕静的手边,她急忙抢住,趴在陆霄的脚边,跪着。卫生巾的外包装被揪作一团。

肩膀一耸一耸地,她的哭腔微弱。

惊慌失措的语气:“我真的,真的,没骗你。”

你说什么时候人才会做那些一点也不现实的动作呢?除了在梦里,就是在魇里。都是怕极了现实。

40

“杨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吕静的人?”接到陆霄座机电讯时,杨蔓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停戳着陆霄笔电的键盘,认真地搜寻识文断字方面的教学网站。

她原本有些烦自己的事情被打断,听到这样一句话,登时坐直了身体,“吕……吕静?”

她确实认识一个叫吕静的女孩子。那人是她的邻居,因为年龄相仿,两人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吕静是一个很争气的孩子,私下里听说她的父母早早跑到国外打工,因生活难过,最后竟各自出轨把她扔给了外婆带。她十九岁考取了大学,暑期一直勤工俭学。当初杨蔓来到a城,尚未和信哥称兄道弟那会儿,日子极为难过,刨去住费,吃的方面只能靠捡拾菜叶度日。

那时候,有一天,当杨蔓和信哥生死对决,带着不打不相逢式的伤痕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却在自己的房间前发现了一碗被放在保温桶里的香粥与小菜。以及那个把保温桶抱在怀里的女孩子。

“你叫什么?”杨蔓戒备地看着吕静。

吕静往后收缩了一下身体,像是有些怕她,颤颤巍巍把怀里东西递向杨蔓的方向,炮语连珠:“我外婆说,让我送一碗粥给你。”

杨蔓当时累极了,却很喜欢调戏这种乖乖女。“哦?你外婆说。那你呢?我看你好像很怕我。”

“我……”吕静一时语塞,看了杨蔓两眼,终于鼓起勇气问她:“租房子花的钱挺多的,我听说你以前住在桥洞底下。吃不是比住更重要吗?你攒钱了为什么不紧着喂饱自己?”

啪。

杨蔓歪歪扭扭地往前一站,长臂一伸,压在门下,把乖乖女困在手臂间。

吕静睫毛发颤地不敢看杨蔓。

忽得,

她的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因为想要一个家。”

“甭管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这地儿就是我的。”

“哦。”吕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此时的她与杨蔓就在咫尺之间,对于这个小她一点的女孩子,她有着天生的畏惧。若不是外婆多次见杨蔓在公用水龙头下洗残缺的剩菜,心生疼惜,她才不会被逼着来送粥。

她不安分地想逃,却又在目光触及杨蔓的眼眸时,轻轻怔忪了一下。

因为那双眼睛里没有戾气,只有一丝眷恋。

而这种眷恋,恰恰就是吕静熟稔的那一种——渴望有人陪伴。

她终于注意到杨蔓脸上的伤痕,下意识抬手去碰。

条件反射地嘶痛一声,被碰到的那个人冷冷地偏过了脸去。

“痛吗?”吕静的声音轻轻的,将这个愚蠢的问题抛向了杨蔓。

“不痛。”杨蔓的声音僵硬,几不可见地咬了一下唇瓣。

这一表情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吕静一把捉住,她难得胆大包天地促狭起来,伸出食指恶性地碰了一下杨蔓脸上的淤青。

嘶——

猝不及防,杨蔓连头都反射性地后仰了一下。

吕静见状,忍不住轻声一笑。

她将空拳抵在上唇上,婴儿肥的脸上浅浅地勾出了一个梨涡。心中仍有七分的惴惴不安,却因少女的天性,禁不住“以下犯上”。

“喂,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的很糟糕诶。一试就试出真假来了。”

“住嘴!”

杨蔓恨不得捂住吕静的嘴,她跳脚般地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才凶神恶煞地瞪着吕静。

吕静这时渐渐反客为主,半靠在门板上,带着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笃信,继续不知死活地打趣:“呐——现在这个表情,比我跳舞时的表情还要丑。”

杨蔓本想说些什么,蓦然一愣,发觉了点不对劲。“诶?乖乖女,你现在不怕我了?”

“有点怕的。”吕静很诚实,但须臾,她用她艺术生的灵活趁杨蔓不备一把从人胳肢窝底下钻走。

跑得稍远才大一点声继续道:“不过,你像个纸老虎。我觉得,假如我天天来陪你的话,你就不会张牙舞爪。”

或许是因为回家之前,杨蔓刚刚为了自己不受欺侮,跑去跟北郊这边的大人物信哥打了一架,得胜而归,满身伤痕,渴望有人温暖。

所以,她竟然连乖乖女逃荒时的话语都觉得有些暖心。

她叫吕静吧。

脑海中飘过群居房八卦阵营——四十岁上下大妈们闲聊时的口舌,杨蔓的唇角缓缓露出笑意。

须臾。

她冲着对门一声大喊。“喂,乖乖女,你学什么的?”

“芭蕾!”

“嘁。了不起哦。”

她开门,捧着保温桶走进去。那边传来女孩子偷开门缝,探头时发出的声响:“是很了不起啊,哪天我跳给你看,让你瞧瞧它有多了不起。”

心中一动。

身后的门轻轻关合,满身疲累的杨蔓将脊背靠在门上。

良久,

抱着保温桶的那双手点点收紧。

“嘁,神经病。”

她骂她,却忍不住眼角上扬。

“喂……喂?”现实话筒里,陆霄在北郊分局里一遍遍喊。

终于,鬼打墙般地轻轻一颤,杨蔓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啊……你说什么?”

“我说”陆霄不知杨蔓刚才在神游些什么,只好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说昨晚有一个叫吕静的女孩儿到北郊分局这边求助。现在她已经被送到了警属医院里去了,刚刚我们的心理专家从她的口里撬出了一点信息。她好像……想见你。”

杨蔓的脑袋有点发晕,只觉得话筒里的声音嗡嗡嗡。

陆霄并不知道这边的反应,例行公事地继续阐述:“早上的时候,我这边的人查访到她是你的邻居。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如何,不过,她的外婆年纪很大,不适合这种场合。你要来见她吗?”

大脑皮层一阵发麻,只有‘你要来见她吗’这几个字狠狠震颤。

杨蔓站在原地,握住话筒,盯着座机上的数字一个个数。

这是她不知所措时常常会有的小动作——重复性地做一件事。上一次这样的时候,还是她九岁夜里和流浪狗抢食的光景。如今,这种体悟,他年再相逢。

“那她……她……她现在还好吗?”从喉咙的缝隙中,杨蔓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陆霄征询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女警,女警轻轻告知:“刚睡下。”

“刚睡下。”陆霄对着电话那头重复一遍。

良久,那边又没有了声音。

又过了半分钟的样子,杨蔓稍稍冷静,她问对方:“是打了镇定剂吗?”

陆霄说:“是。”

握着话筒的手指就那么一阵发麻,她继续道:“那你告诉我,陆霄,她的眼尾有一颗泪痣吗?”

“右眼的尾根”

“有一颗很漂亮的泪痣。”

是吕静没错了。杨蔓苦笑一声。

有一滴温热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杨蔓呵出一口气,正色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说:“我马上过去。”语态里微微的震颤,像是轻微的电流,震得陆霄开始后悔打这通电话。

但覆水难收。

“北郊中路117号。”最后一个尾音落地,这通电话结束。

·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在北郊中路117号出现。

明黄色的出租尚未停稳。

杨蔓急不择路,一推车门,往里狂奔而去。

中年男司机反应了一下,发觉有些不对劲,倏然,拔腿就追。“喂,前面那个女的,你钱还没付。”

“车费多少,我来。”此时一道熟悉的男音从后边传来。

掺杂着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杨蔓知道,身后的那位临时英雄应该是陆霄。

陆霄看了眼杨蔓的背影,肃穆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一早估算好了时间在这里等她,她却跑得太急,连看都没有看到他。“多少钱?”司机眼巴巴看着他,他再次发问。

“十五。”

“好。”从裤袋子里拿出一把零钱,抽出一张二十,陆霄揉到了司机手里。嗓音低沉道:“麻烦了。”

之后,连零钱也没拿,长腿一迈,往杨蔓的身边走去。

杨蔓早已站在了吕静的病房前,低着头,两只手一直来回摩挲:交叠的两个大拇指交错,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鼻翼间的气流簌簌作响,终于,她屏息,抬眼看了

房间是蓝底的漆门,一个方牌,三个房门数字。摩挲的双手一鼓作气抽出,右手攀附在门把手上,良久,终究是虚虚扶着的,总不敢按下去。

“见了面,要怎么说呢?”她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之际,条件反射仰头看着陆霄。

她知道陆霄是出了名的刑警,而如今吕静成了他看护的受害者,想必乖乖女所遭的罪也是人道毁灭级的。

她不敢往下细想。

抿了抿干涸的唇,抬眼,倏然,一股外力覆到了她的手上。

她低眉。

陆霄宽大的手盖在她的上面。“别怕,我会一直在外面守着。”

杨蔓抬着下颌看陆霄,那时她在想:其实她并不是害怕那些所谓的坏人。她实则是怕自己救不了里面的那个人。

因为: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是警察,还是亲人;甚至是现在站在门外龃龉万分的她自己——都不过是个局外人。

谁也不曾经历,不曾伤痛,不曾像那个人一样——从恶鬼的手中,死里逃生。

“那你守着。”杨蔓轻声说:“你守着门,我去守着她。”

她去守她,去赴吕静想要见她一面的执念。

·

言毕,杨蔓迈步进门,双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了。

眼前是一张生冷的病床,吕静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静。她右眼的眼尾确实有一颗极为漂亮的泪痣。可惜,生生被大面积的淤青、伤痕掩盖了芳华。

“大……大吕。”拉了张椅子,杨蔓坐在病床附近。

她双手握紧,两个拇指再次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心里很慌乱。

大概下午的三点钟左右,吕静睡醒了。

这时的她在心理医师的调节下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杨蔓替她把病床上自带的桌子翻起来,她乖巧地把手放上去,双拳仍旧保持着紧握的状态。

但她很安静,很安静,跟那个会和她嬉嬉闹闹的吕静判若两人。眼睛也有些无神。

那一刻,杨蔓就在想:她救不了她了。

“大……大吕,你吃饭了吗?想喝粥吗?这附近我们常去的那家铺子还在开,你想吃,我现在去买给你。”

杨蔓没话找话,双手乱七八糟在身上找零钱,那边人纹丝不动,杨蔓动作一顿,眼一抬。

手头所有的动作一下子像是死了。“大吕……”说话的嗓音,也不像是自己的了。

杨蔓从没觉得这么无力过,她努力笑笑,伸手去拉吕静的袖子,刻意埋汰道:“我刚刚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想要见我。现在见到真人了,怎么不说话啊……乖乖女,你怎么……”

说不下去了。

原来悄然间,眼泪已经涨满眼瞳,刺地杨蔓生疼。

她忽然哭骂起来:“哪个狗娘养的居然动我的人,我他妈要端了他的窝!”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对面那个状若失语的女孩子。

倏然,她的眼轻轻眨了一下,终于意识到——

她等的人,来了。

“蔓蔓。”吕静左右找了一下什么东西,伸手——把桌上的一个黄色小瓶子往自己身上猛喷,又压了压衣服的褶皱,这才开口对杨蔓说话。

阒静的室内陡然发生了巧妙的变化,霎时充满了茉莉花的香味。

到这一刻,杨蔓忽然懂得这位昔日的乖乖女在干什么了——她嫌自己脏,想要稍微干净一点点。

“对不起蔓蔓。”吕静局促地看着杨蔓,后者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听她讲话。

她说:“对不起蔓蔓,我才看到你。”

泪水霎时决堤。

一句话也没有说,杨蔓抬手——脱了自己的短t,猛地站了起来。

她狠狠脱下对方身上那件病服,套上了她的,一弯腰,将人狠狠抱住。

内衣搭扣深深嵌在杨蔓的皮肤上,她的双手攀附着吕静的肩膀,哭得比谁都凶,“你不脏,你也没有病,你比任何人都干净。”

“大吕,你听着,有我杨蔓在,终有一天,我要让那些狗杂碎,跪在你面前跟你说对不起。”

因为那些在细碎尘埃里给过她杨蔓温暖的人,一个也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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